志敏同志1935年夏被害于南昌，到今年已整整十周年了。在纪念志敏同志的今天，我内心无限悲痛。国民党摧残中国革命，杀死志敏同志的罪恶和志敏同志坚贞不屈，壮烈牺牲的精神，将为中国人民所永远不忘。

我和志敏1927年相识于南昌，那时志敏在农民协会工作，我在女职读书。当时革命形势已呈现危机，志敏在给我的信中写着：“现在革命已到了严重时期，需要我们更大的努力，才能促其成功，所以我们要成为革命战线上的一对勇敢战士。……”志敏革命意志的坚强，以及对我最初的教育与鼓励，使我深受感动。

大革命失败后，志敏从农民协会单身出走，避入我党的秘密机关。在国共分裂的“六·五”那天，我俩匆匆地结了婚。之后，志敏被礼送出境。他在临走时，微服化装，带着礼帽和茶色眼镜，身穿灰布长衫，以及上汽船时与我握别的情景，犹历历在目。当时他是以党的特派员名义，赴赣南一带深入农村作农民运动的。不数月，因为与党的关系被环境暂时隔绝，志敏意欲重返南昌，但看到沿河贴了不少“活捉共产党”的标语，便不好冒险入城。志敏因在途中经过种种磨折，又在鄱阳坚持了一个时期的秘密工作，和他相见时，使我为之一惊：又黑又瘦的面孔，长着很长的胡子，身穿大马褂袍子，……象是大病未愈的人。当时我发呆地望着他，非常难过……他反而不断安慰我。

不久，他就往白色恐怖笼罩着的弋横一带开展土地革命。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，志敏百折不挠地工作，奋斗着，终于掀起蓬蓬勃勃的苏维埃运动。记得苏区刚发展时，游击队枪支不多，同时在一次战斗中又被敌人缴去了7支枪。志敏重视枪支有如生命。他曾说过：“没有武器就没有我们的力量……。”这是他对中国革命的卓见。当听到这个失利消息时，志敏非常痛心和气愤，认为有这样好的群众基础和地形，只因指挥员没有很好指挥，以致受此损失，深感失利之可惜！当晚因用脑过度，加之许久以来日夜奔波，他肺病复发，吐血不止，于是暂在德兴张村休息。后因得知反革命包围的消息，又连夜转移到乐平的王坞村。在休养中，志敏不以自己的病体为念，仍然指挥战斗，整天在病榻上翻阅地图，研究敌情与战斗情况，计划布置如何打击敌人。

当时的环境异常险恶。志敏曾遭受反革命流氓的包围，在群众的拥护下，始得脱险。记得有一次重病，他睡在担架上，不意正遇着敌人的追击，人们马上把志敏同志背上躲开了。又一次，当在高桥庙办公时，敌人的进攻已经迫近，群众把我们带入深山，敌人派了一排人搜索，由于群众的掩护而没有搜到。志敏与群众的密切关系于此可见。

我们是多年在一起的同患难共艰苦的夫妇。在长期游击战争环境中，在风餐露宿的生活里，他常在百忙中耐心地教育我。有时他提出问题要我解答，我反而不高兴，表示不愿学习。今天想起来，非常难过。同样，他在工作中对我耐心地指教，给了我很大帮助，也是我永远不能忘怀的。志敏同志对一般妇女干部，都很重视与尊敬，常以热情亲切的态度给以教育和鼓励。还将英勇斗争的模范妇女的例子说给我们听。他曾说：“你们应该少做些事务主义的事情，要多以政治上求进步，提高自己的政治理论水平……”这些话，给我们一起工作的女同志印象很深。

在群众运动中，志敏最能深入群众，理解群众的切身痛苦和要求，同时能用多种方式去组织群众和动员群众。在讲演中，他铿锵有力的声音，具有吸引力和鼓动力，语言通俗，使群众易懂。当志敏下支巡视工作时群众都怀着亲切、好奇的心情，围着他，甚至连房子都挤满了。由于志敏和蔼可亲的态度，谁都愿意同他亲近，也敢于大胆提供意见。志敏说话具体，耐心解答群众的问题。当同志们有困难时，便周到地为他们解决。这可以看出志敏同群众血肉相连的密切关系。因为他能处处为同志们着想，不作任何私人打算，即使在狱中，仍关心同难，不断地给他们以教育和鼓励，以至连看守的狱卒亦为之感动而表示敬意。有的被监禁的国民党犯人敢于和志敏接近，表示同情，故能将其亲修遗书等件秘密带出，这不能不说是志敏宣传力量的伟大。

在干部问题上，志敏注意团结，培养和信任干部，不仅开办了训练班，编印许多教材，并以许多生动实际的材料，培养、教育了无数工农干部，提拔干部以适当的工作，发扬干部独立大胆负责的精神。当干部有错误的时候，采取善意的批评而不是轻易的责罚。他常说“干部各有所长，只要善于使用，信任，个个都是好干部。”他对于干部的爱护和关心，实胜于他自己。

志敏一生艰苦奋斗，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，全心全力创造闽、浙、赣苏区，对革命贡献了无限忠诚。志敏是个沉着、冷静、寡言的人，没有任何嗜好，生活异常朴素。为了工作常深夜不睡，在行军时骑着马打瞌睡来休息，真是每天做十六点钟工作的精神。

1934年10月，志敏率领北上抗日先遣队出发，曾在途中给我一信说：“这次出发，任务是非常伟大的，将来的胜利也是伟大的，你今后将在无线电话里得到我们胜利的消息。”当时，志敏充满着胜利的信心和勇气，抱着伟大的志愿去完成党交给他的任务，要在皖南浙西一带创造800里抗日根据地，并与各个抗日部队会合，领导千百万群众进行抗日民族革命战争。

1935年，敌人用了一切力量，对苏区实行烧杀“清剿”。在这个极端残酷的恶劣环境下，我看到与志敏同志出发的几位同志回来了。我热望着和志敏见面，并且常常想：“为什么不回来呢？……”这时，我怀疑、难过，可是见到我的人，却用许多话来解释安慰。这更增加了我的忧虑和伤心，盼望确切的消息传来。谁知他此时已陷入敌人魔爪，与我永别了呢！

1935年6月我也被俘了。当时无法得知志敏的消息，只听到各式各样的传说。在解押我的途中，有人说：“方志敏现押于南昌军法处，国民党政府很优待他，不致有危险，叫他悔过自新呢！现在他什么话都说了，你也应该好好地说，将来你们还会团圆。”他们用这样的话来欺骗我，但我深知志敏的意志象钢铁般的坚强，约不会向敌人屈服的，而我呢，一想到他的坚强意志，自己也百倍地勇敢起来。敌人的阴谋诡计终为我们所粉碎。

我在狱中得知志敏被害的消息，如万箭穿心，悲愤难以自持，决心誓死为志敏同志报仇。当我又得知志敏老母及我们的孩子被俘入狱的消息时，更为悲痛。我处在敌人的监狱里，几年来更加深了我对志敏的怀念；我想到志敏的优良作风，坚强意志及勇于自我牺牲的精神，也就更加鼓励了自己。

记得志敏曾说过：“我们被俘不是判罪监禁的问题，而只有坚决牺牲……”志敏实践了他自己的誓言。

志敏牺牲的时候才只有36岁，年纪还轻，可惜为党的志愿未能实现，这只有加重在闽、浙、赣80万群众和干部的肩上。志敏生前最爱的孩子，在党的爱护、教育与培养下，已升学念书了，他们更要继承爸爸未竟的事业。

 [注]方志敏夫人缪敏的化名。